1.“你如果愿意的话，可以叫我舅舅”

        春雨如织，润泽着大地鲜亮的绿，万物复苏，充满勃勃生机，与绿意盎然格格不入的是破旧出租屋。

        电视机里正播放着足球赛，薄薄的天花板挡不住楼上传来的污言秽语，男人低吼、女人尖叫，像是要掀翻整栋屋子，床榻磨着地面嘎吱嘎吱响个不停，墙壁震出土屑。

        躺在沙发上的男人默默调高音量，进球的欢呼声短暂盖住不堪入耳的下流话，楼上却来了劲头非要比个高低，分贝又提高几度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掀了毯子坐起，窗户大开，独属于早春的湿冷寒意吹进室内，男人无袖背心打着赤膊，仿若无事人一样感受不到一丝凉意，踩上人字拖，遍地的空啤酒瓶，踢得踢里哐啷响。

        衣柜大开，木柜里装的不是衣服而是成堆的管制工具，男人随意挑了根棒球棍，掂了掂手感走至玄关，放在桌子上的老年机响了，自带的经典《好日子》铃声，高音量快节奏，楼上顿时没了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瞅瞅天花板，关上了门，转而接起电话，嘴皮子连动都不动，等着那头讲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陈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久未听过的声音，陈彦眸光微动，却依旧默不作声，那头静了几秒，言辞恳切，“你能帮我一个忙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周一大休，寒风冷冽的雨天也阻止不了高中生放假的热情，学校门口学生推着行李箱两三成群结伴走着，兴高采烈地讨论八卦、明星，叽叽喳喳，来接的车辆开走一辆又一辆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念站在教学楼门前遮雨，眼睛一瞬不移盯着距离数十米之远的学校大门，她视力好，而且陈玉萍个子比同龄母亲要高一些，不用担心错过。

        遗传陈玉萍的高个子，陈念长到一米七，隐隐还有往上窜的趋势，和苗条细长的陈念相比，站在一旁的李晶晶则显得十分娇小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文杰撑着把大黑伞，往头上一遮还以为大中午直接天黑了，“陈念，李晶晶，我送你们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用了，有人来接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再三婉拒，林文杰一步三回头，好歹是走了，李晶晶坐在行李箱上啃鸡翅，从包里掏出个大鸡腿给陈念，含糊不清，“林文杰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念拿着鸡腿没吃，眼神幽幽，李晶晶朝塑料袋里吐骨头，“他们都这么说，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喜欢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文杰长得白净帅气，听说家里是开公司的有点小钱，而且学习不错，经常和陈念一起学习，李晶晶以为两人正在暧昧期，结果是林文杰一厢情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喜欢什么样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念避而不谈，开始赶人，“你先走吧，别陪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区和学校就差一条街，走几步路就到了，父母常年在外出差，回家就是一个人，李晶晶自是不肯，不依不饶，“你说嘛，你喜欢什么样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春雨阵阵，一直等不来陈玉萍，陈念有些心烦，打着伞的人成群结队，说是换季，身上都还穿着棉衣，唯独一个男人特立独行，穿着条刚过膝的纯黑沙滩裤，长腿露了大半截，一件卫衣外套内搭背心，穿着双人字拖踩在水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念看着校门口久久不应，李晶晶顺势看去，摸着手臂上被风吹起的鸡皮疙瘩，放下挽起的校服袖子，“他不冷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相似的雨天，熟悉的面孔，陈念曾默画过这张脸，无数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喜欢他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晶晶眼珠子瞪得老大，又看向男人，她视力不如陈念好，又不爱戴眼镜，眯着眼睛也看得模糊，男人头发乱糟糟的，整个人不修边幅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彦瞥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，望向四周找着什么，对上陈念投来的眼神，将手机往兜里一揣，面无表情地淌着水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幅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，李晶晶拖着行李箱躲到陈念身后，眼神警惕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念不躲不避，直直看着男人走上教学楼的台阶，相距一步之遥时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接着，大伞倾斜至头顶，“陈念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陈……你如果愿意的话，可以叫我舅舅。”